“取灯儿”即火柴,有儿化音的地方叫“取灯儿”。我们那里话秃,儿化音很少,又是入声字区,取灯儿便读为“缺(读que,入声字)灯”。
火柴为什么叫取灯儿?我想,大概是因为主要拿它点灯吧?农村用火,一是点火做饭,一是吸烟,再就是点灯了。那为什么火柴不叫取饭、取烟而叫取灯呢?我想应该是这样的,取灯儿还有个名字叫“洋火”,洋火是区别于“土火”或者“国火”的。在我记忆中,我小时候,我们家大约因买不起火柴,是用过很长一段“土火”的,这土火就是火镰。专卖的火镰装在一小布袋里,里边盛一块拇指头大小黑绿色火石,寸把长一顶上镶铁皮的铁条,一小把火绒。将火绒按在火石上,拿铁条戳火石,戳出的火星溅在火绒上,燃着火绒,便可取火。火石一般不容易得到,我们那里多用马牙石替代,马牙石是一种白色结晶的石头,也能戳出一串串火星;土制火镰铁最常用的是铧尖,耕地时铁铧碰到石头经常打掉铧尖,乡人便用碰下的铧尖打火。
耕地打铧是件倒霉事,不但影响耕作,还得再花钱买铧。村里有个女人,家里的火镰被孩子偷出去玩,丢了,她着了急,清早起站在街上,看见扛犁上地的人就说,你打了铧,可不敢给了别人,我家的火镰……接连几天,吓得耕地的人远远看见她扛着犁就躲。火绒是一种野草纤维,十分易燃。火绒着了后,放到易燃的柴草上,用嘴吹,吹着吹着,哗的一声,火苗冒出来,火便着了,而吸烟时,则只要打着火绒,将火绒按到烟锅上一吸,烟草燃着,便可吸烟了。所以为了节省火柴,农家做饭、吸烟(我们那里叫吃烟)多用“土火”而吝用洋火。土法取火,还有镜片取火和钻木取火,镜片取火小时候和同龄孩子们玩过几次,拿放大镜或眼镜镜片聚了太阳光,下面适当高度放一片纸或树叶,眼看着那个光点下面变焦冒烟,也是很好玩的事;钻木取火见过一两次,是青年时地里劳动休息之际看别人玩的。拿根铁棍在半朽的木头上两手不停地搓,一个人累了再换一个人,钻着钻着木头里冒了烟……不过这都是玩的,并不实用。点灯用土法就不行了,镜片钻木且不必说,即使火镰打火也不行,既不能先引着柴草再点灯,这样既费事又容易引起火灾,因为灯是油灯,不小心将油泼在柴草上,是很危险的;也不能像吸烟一样将火绒按到灯上,灯就能着,用火柴则一划着就能点灯,这样既方便又保险,大概就因为火柴主要是用来点灯,所以オ叫“取灯儿”吧?
取灯儿分为白头头取灯儿和红头头取灯儿,我小时候村里人用的都是白头头取灯,一律为“平遥火柴厂制造”,火柴盒有后来的红头头取灯儿两倍大,盒子上淡红色线条图案,一包十盒,蓝色绵纸包装,盒子一侧沾有细白沙粒,用来擦火柴。其实,白头头取灯是用不着擦贴的,因为只要涩的东西碰上它都能擦着——石头、铁器、粗布、砖瓦……我小时候和大人们在地里劳动,经常见他们在裤子上擦取灯,我们孩子们则常常把两根白火柴头对头拿手指弹,弹出去哗一下,两根火柴都着了。老师见我们常玩火柴,警告我们说,有人拿这种火柴掏耳朵,在耳朵里擦着了,烧坏了耳膜,成了聋子。大概就因为这个原因,到年代前后,便出现了红头头、黑头头、绿头头火柴,通称为保险火柴,仍为平遥火柴厂制造。保险火柴保险了,不再随便什么地方都能擦着,只有在火柴盒一侧贴的黑色擦纸上才能擦着。农民们上地便不能光装火柴,不带火柴盒,所以火柴盒便小了一半,大概也为携带方便和节约吧?
火柴最初八厘钱,一包八角,零买一盒一分,后来涨到一分、二分,但即使一二分钱一盒的火柴,农村人也买不起。农村人吸烟,一般都是吸了一锅,磕下烟灰蛋来,装上下一锅时将磕下的残火再按上烟袋,为了不浪费火种,吸时总是一锅接一锅,过足了瘾才罢。有时上地忘了带取灯儿或火镰,烟瘾来了得跑好几垧地向别人去对火,对火时双方烟锅对烟锅一个吹一个吸,农村人戏称“亲嘴”,有时因对一锅烟得跑几里地。
再后来,一次性打火机出来了,火柴渐渐用得少了,如今在城里只有宾馆饭店才有,做得各式各样,有长有短,宾馆、饭店不放打火机而放火柴,我想除了顺便做广告外也是一种显摆的表现,因为一般像样些的宾馆饭店才摆火柴。而且好像上了星级的宾馆饭店都用又粗又长的火柴。我所以有这样的印象,因为小时候看过或听过宣传,说每年用来做火柴不知要用多少吨木材,那数字是很吓人的。我收藏了很多宾馆饭店的火柴,但却很少见到平遥火柴厂制造的,不知平遥的火柴厂现在还存在不存在?而不要说“取灯儿”,就是火柴,城市里的八零后们也是少有知道的了。
“火柴”这一词取义远不如取灯儿,为什么叫“火柴”呢?是引火柴吗?我们那儿的引火柴是易燃的柴草,这种柴草,我们叫柴火,如果火柴是取发火的材料之意,应为“火材”,柴是柴草柴火,叫火柴莫名其妙。我估计,这或许又是一个外国名词的翻译,叫火柴其实远不如叫我们中国的“火媒”好,“火媒子”,意思多好,火的媒介,恰如其分。如果说这是外国人发明,则叫“洋火”、洋人发明之火,或“洋取灯儿”都比火柴意思明了。有点咬文嚼字、吹毛求疵了,还是约定俗成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