盗墓老板的迷信破土要选黄道吉日的白天

  西县产井盐,秦人曾赖此资源生存。西汉末年盐铁专营,设盐官,西县通往天水、冀县的东大门遂以盐官镇命名。

  关仲义一早就带着郭幺生、王坎和一个老家跟来的侄子关红兵,提两条旧麻袋,搭拖拉机突突地从永兴镇颠簸到盐官镇,缩在路边避风处等车。

  西县县城每天上午往天水发两趟班车,中途停靠盐官镇上下人。路边人多,都缩着脖子跺着脚,张望车来的方向,唯恐错过。王坎几个不便谈论见不得光的营生,只说些过年打牌的事,郭幺生一晚上输出去两百多,提起来就肉疼,就指望这回老板能多给些好处。

  *

  盗墓这行当多是散干的,可有老板也不稀奇。年,清廷国子监祭酒王懿荣发现中药“龙骨”上有契刻文字,甲骨文现世,就有无数古董商人和文物贩子雇佣盗墓贼四处盗掘甲骨,他们为垄断买卖,把持甲骨出土地的秘密,编造假信息,一度将许多学者引入歧途。《老残游记》的作者刘鹗在王懿荣去世后购买、整理甲骨,编撰成六册《铁云藏龟》,却因来源模糊而遭受多方面质疑,他的亲家罗振玉多方查证,耗时数年确认大部分甲骨都出自河南安阳小屯,安阳殷墟这才为世人所知。年,史语所对殷墟开始大规模发掘,而在此之前,当地农民已私掘甲骨至少15万片。

文物贩子少有亲自动手盗墓的,但有些人财大气粗,雇上一伙盗墓贼,专盗他看好的墓葬,效率高损耗少,还能减去许多中间转手的麻烦。关仲义原本是关中一带的盗墓贼,受老板指使去西县踩点,折腾大半年,把西县的地形土质都摸熟了,零星的收获也不少,顺便训练出几个能顶用的徒弟。正好开年老板召人,让把手头鸡零狗碎都停下,有个大活要他们去干。

  *

  风尘仆仆的大巴还未停稳,人群一拥而上,关红兵仗着年轻力壮先推搡着钻进去给他二伯占座,王坎和郭幺生把麻袋捆在车顶,早没座了,只好掇两个小板凳,跟一堆脏铺盖卷、锅盆旧家什、耷拉着脑袋的蔫鸡挤在过道,给汗臭脚臭呕吐物鸡屎味熏得头昏眼花。

  三小时后车到天水,陇东南最大的城市。不等大巴进站,沿途陆续有人要求下车,师父带着仨徒弟也趁机挤下去,深呼吸两口干冷空气,踅进市中心一家装修得金碧辉煌的酒店。

  大理石、水晶灯,暖气滚热、地毯暄软,墙上一排钟表显示世界各大城市时间,王坎没来过这种地方,一双眼睛简直不够看。他没出息的样子叫服务员翻起白眼,偏又不能驱赶这几个拖着沾土麻袋弄脏地面的人——那个包了一年套房香港老板交代,凡是来找他的人,无论什么样,都得招待好。

  师徒四人在坐在酒店大堂喝茉莉花茶,都分出一只眼睛来盯着麻袋,服务员刚想把那碍眼玩意挪沙发背后去,王坎跳起来护得死紧,服务员只好翻着白眼离开。

  等了半个多小时,关仲义噌一下站起,王坎就见一个大高个朝他们走来,还未近身,已先操着一口港味普通话招呼:“你们来得早啊!”

  大高个也就三十多岁模样,白白净净,西服领带皮鞋金表一样不少,可王坎看他还是像教书的多过像做生意的。关仲义腰弯下去、嘴角往上翘,摆出个恭敬又喜庆的姿态:“白老板,过年好,发财发财啊!”南方人讲究这个。

  白老板后面还跟着几个人,一照面,关仲义浑身紧绷——同行!

  *

  一伙人进到白老板包的套房,年轻人帮忙把麻袋送进里间,就被师父撵到外间看电视。这里关仲义打开麻袋,在地毯上把成卷的党参小心摊开,露出裹在里头的十几件铜器和玉器,老板拿个放大镜蹲下细看。

  关仲义照老板指示把西县摸了个遍,好处没少落袋,毕竟隔着几百公里,只要给老板留着最好的东西,他还有别的出货渠道的事,老板也就睁只眼闭只眼。

  白老板看完货,当场打开保险箱,取出几摞崭新票子递给关仲义,这才给他介绍:“老李和老刘,这是老关,认识一下。”

  “俺叫李三金,老刘叫刘保会。”老李一张嘴关仲义就听出来了,这是个河南人。

  陕西河南两地自古有些不对付,东西二都处处相争,西安有“金疙瘩,银疙瘩,不如咸阳塬上土疙瘩”的三十来座汉唐帝陵,洛阳也有“死葬北邙”的无数名冢大墓。盗墓贼分成井水不犯河水的两派,就连盗洞都不一样——陕西盗墓贼挖方形盗洞,洛阳盗墓贼挖出来是圆的,有经验的人一看洞口就知道这墓是哪里的“同行”下的手。

  但有一样,陕西人落在后面——洛阳铲可是洛阳人的发明。这东西用途广,不光盗墓贼用,年考古学家卫聚贤首次用它进行考古勘探,到如今连建筑、地质行业也用上了。

  李三金见关仲义不言语,补一句:“李鸭子是俺祖上。”这下关仲义不好再冷脸以对了,李鸭子就是洛阳铲的发明者,用着人家祖宗的东西,多少要给几分面子。

  李三金是使洛阳铲探墓的高手,手下也有几个徒弟。刘保会从前却是矿区搞爆破的,因事故齐腕炸没了右手,只得退下来,寻摸些其他营生,不知怎么混到了这里。

  这些人竟还不是白老板召集的全部,晚上白老板在酒楼请吃饭,开了三桌宴,大伙儿相互打听,都是白老板养在各地的盗墓团伙。

  *

  酒过三巡,老板拍着关仲义的肩膀:“老关,你是能干的!要不是你,我不能这么快就锁定大堡子山,你是我的功臣!这次的活,辛苦你做总指挥,我给你包大红包!”

  关红兵拿胳膊肘怼郭幺生跟王坎:“这么多人,一起干活怕不是得打起来,我看这老板有钱没智!”

  “智?”老板听见,端起酒杯笑说,“我有钱,要做大事,小打小闹还不放在眼里,这些人你嫌多?我还怕不够!”说着就要和关红兵碰杯,后者赶紧接着,不敢再说。

  关仲义久做这一行,另有顾虑:“这么些人,一下子全拥到西县,太打眼。”他好歹已在本地混熟,其余人可都是外来的,藏都没处藏。

  “我已打好招呼,”老板胸有成竹,“上面有人,你们大胆干,跟着我不会吃亏。”

  *

  次日白老板包车送一群人去西县,预备在永兴镇租房住,原想再请个女人做饭洗衣,王坎见机荐他媳妇,也算肥水不流外人田。

  王坎琢磨了一路,趁着停车解手的机会问师父:“咱们前头挖的那些都不算正经活,是给老板探路的?”

  关仲义提上裤子,接过徒弟送上的烟夹到耳后,趁心情不错,又传授他几句心得:“我带着你们把西县都看遍了,红河乡汉墓多,可都是小墓,没奔头。你们永兴镇可有好东西,你靠亲手挖出来的三个鼎修起一院房子,也该看得出来,越往大堡子山那个方向,越有好东西。

  “白老板一个香港人,跑到我们这地方来喝风吃土,为的可不是一个鼎三个鼎,大堡子山上有大家伙!”

  王坎回想老板请吃饭喝酒唱歌洗浴,一掷千金的大方,心都飞了,这要挖出一套五个鼎,他往后十年都不用发愁吃喝。他顺着师父的思路:“大墓肯定不能在山顶,没有往那么高修墓的。大堡子山上,咱们之前动过那几座都靠近山脚,我想着,大家伙怕是在半山腰平台那里。”

  关仲义瞪他一眼:“就你聪明?叫他们先钻去,钻上几天我再给指地方。”

  *

  老板按他们香港人的迷信,择了个黄道吉日三牲祭祀,白天破土。王坎自入行,就没经过也没听过盗墓还有在白天干的,这行当晦气见不得人,谁不是趁晚上偷偷干?可老板说打好招呼还真不是说大话,李三金领着几个徒弟,带着怪模怪样的洛阳铲满山打洞,谁看了都觉得稀奇,可从镇上到村里都没人来管。

  王坎跟他师父学过使洛阳铲,只是还不太熟练,平时倒是用工兵锹多些,看出他师父不想再多教他,索性借口打探消息跟着李三金,一边帮忙一边偷师。

  洛阳铲前端是个有特殊弧度的圆筒,后面接着一米长的杆子,打进土里提上来,圆筒里就能存一筒土,磕出来看颜色质地:墓土多是五花土,大墓准有木灰,要是干干净净一筒黄土或红土,那就啥也没有。探得越深,杆子就接得越长,数杆子节数就能知道深度,通常准备个十几米也就够用了。

  李三金的手法确实不错,一样的铲子,在他手里就下得格外快,探洞笔直。他发现王坎偷师,也不怕看,把虎口亮出来,内侧厚厚的茧子活像个鹌鹑蛋,那手法可不是光看就能会的,得练。

  *

  五六天过去,李三金探出不少小墓,但老板想要的大墓还没影。大堡子山这么大,他要一点一点探过去也不是不行,可老板那里等不及,只怕脾气上来就要换人。遂找关仲义喝酒,话里话外赶着对方叫老哥,又恭维他教的好徒弟:“俺看他不笨,想叫他跟俺干,偏他只认你这个师父。”

  关仲义站占着地方熟的便宜抻了人这么久,为的就是让过江龙向他这个地头蛇服软,他也担着干系,不敢真耽搁老板的事。当下见好就收,两人称兄道弟,第二日指点李三金绕开正在探的那片地方,直奔半山腰一片台地。

  当年全国农业学大寨,西县也跟风组织农民平田整地,破坏了原地形,李三金初来乍到,看不出哪里原来是平地,哪里是后来平整的,只好靠洛阳铲一点点摸索。他也是老手,就是关仲义不指点,过些日子也该找到这里了。

  探墓时,七八个人间隔五米一字排开,人手一把洛阳铲,打上三四米不见花土,挪开五米再试。按关仲义先前的经验,四米深还没动静的,下面不会有东西。有些盗墓贼传得神乎其神,看风水星位就能找到墓穴,可谁也没见过,除非明晃晃挂在断崖上的残墓,或者有坟头的,否则都只能估个大致方位,一点点探。

  也是他们运气好,还不到半天,李三金的铲子就带了一筒五花土上来,连忙招呼众人以他为中心,向四面散开下铲。



转载请注明地址:http://www.1xbbk.net/jwbys/2977.html


  • 上一篇文章:
  • 下一篇文章:
  • 网站简介 广告合作 发布优势 服务条款 隐私保护 网站地图 版权声明
    冀ICP备19027023号-7