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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家四口惨遭高空抛物,现场惨烈。
经多方排查始终无人承认,半栋楼的业主被迫共同赔偿。
可心不甘情不愿的业主们,骚操作也太多了吧?
1
“杏林法院陈媛斌法官,司法不公!枉法裁判!”
四个农民工模样的人手持扩音喇叭,朝着法院的大门重复播放着这句口号,在清晨的法院门口显得格外聒噪。
刚上岗的门卫们见状立马上前制止。
这种抗议我已见怪不怪,不过针对陈法官的倒是第一次见。
他们大多数都是对一审判决不满的当事人。可是判决都生效了,现在闹又有什么用呢?
“小马!跟我去门口会会他们。”陈法官喊住了我。
“啊?”我正心里踌躇,她已经挽起我胳膊,朝大门外努了努嘴:“走吧,折磨人的高空抛物案子。这可是‘大案子’,学习的好机会啊。”
说完,她又面露惭愧之色:“嘿嘿,我实在是忙不过来了,需要你帮忙啊。”
“大案子?好吧……”我有些迷惑,高空抛物不是入刑法了吗?怎么要民事法官来管?但是看陈法官这一副求人的模样,我干笑两声,只得顺从。
原来,上个月,天云市雍豪府小区发生了高空抛物事件。
一家四口早上在小区里散步,天降一个盘子和水煮蛋。那鸡蛋正好砸在奶奶的头顶,她当场休克,血溅满地。
那盘子擦过爸爸的脸,削掉了他左边耳朵,随后径直砸向婴儿车。盘子碎裂,碎片穿进婴儿肺部,还有部分碎片砸断了小孩的手指。
唯独走在最里面的妈妈只是被划伤了,侥幸躲过一劫。
陈法官道:“高空抛物,现场的惨烈程度可不比刑庭差啊。”
我点头应承着,跟她走出法院大门。刚才还是满脸惭愧的陈法官突然凌厉起来,大声呵斥:“你们几个别在这里闹了!昨天不是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吗?我们会上门调查的。”
意外地,几人竟嬉皮笑脸地道:“理解理解嘛,都是为了混口饭吃。”
陈法官见他们还不走,正色道:“再不走的话我报警了啊!”
那几人见状,互相使了个眼色,不再跟门卫拉扯,灰溜溜地走了。
我问:“这是抛物者,还是受害者的家属啊?”
“都不是。这是四十多个被告的其中一个……”陈法官顿了顿,继续说,“一个承包商安排的附近工地农民工,专门来捣乱的。”
我下意识“哦”了一声,但依旧困惑,正想继续问个清楚,一辆丰田阿尔法停在了法院门口。
2
一个微胖女孩从车上下来,正是陈法官的书记员尹贝,她看着走远的农民工,一脸无奈。
“那群人昨天不是刚来过吗?怎么又来了?小马你错过了一场好戏,你知道不?咱们法院昨天可热闹了,三四十个人为了那案子,堵在门口拉横幅、放喇叭,这几个家伙就混在里面呢。”
“回庭里吧。”陈法官轻叹一口气,说道,“贝贝,本来安排小马去刑庭王法官那里实习的,没办法只能先放王法官鸽子了,你带小马先熟悉一下案件材料,下午咱们一起出趟外勤。”
尹贝说起现场的惨状,我不寒而栗,不由叹道:“这么大威力啊?一个盘子就…….还有那个鸡蛋……”
“嘿!你农民啊?这都不知道!”尹贝笑嘻嘻地拍着我的肩膀:“我跟你说哈,这高楼坠物冲击力是无法想象的,别说熟鸡蛋了,就是生的也照样能把人砸死。”
我其实知道高空抛物的危害,问那句话只是表达情绪而已,但是尹贝的那句“你农民啊”,却真的是刺激到我了。
“怎么说话呢?”陈法官板着脸训斥她:“老说你不听呢,工作也快两年了,说话还是不过脑子?”
“啊?”尹贝一脸茫然,张着嘴巴,显然不知道自己是哪句话说错了。
我不再理会尹贝,转头看向陈法官:“那今天闹事儿的人……”
“嗯,警方去现场检查了,但没有监控,更没人主动承认,这不就成了一桩悬案!这栋楼总共不到户,朝向案发地点的那一面总共40多户,而且一楼又是6米的架空层。所以受害人告了半栋楼的业主,索赔万。”
我心下明了,怪不得是民事庭来管刑事的案子。民法典里面说得很明确:经调查难以确定具体侵权人的,除能够证明自己不是侵权人的外,由可能加害的建筑物使用人给予补偿。
“我粗略估算了下,受害者索赔万比较合理,也就是平均每户赔8万左右。本来我是想请几个业主代表先来法院谈谈和解,结果刚发传票,被告就一窝蜂地都涌了过来。有两个业主是附近工地的承包商,撺掇民工跟着瞎霍霍,给我们制造压力。”
“这帮民工也是见钱眼开,要不是昨天我爸出面,他们真把事情搞大了。”尹贝有些得意地说道。
“行啦,知道你家里公司管这几个工程。但工作上的事儿,以后最好别跟私事扯一起。还有啊,你不就住在雍豪府吗,有直达我们院的公交吧?以后别那么高调坐车,让群众看到了,影响不好。”
陈法官语气平淡,但明显是在批评她。
我无心听她挨批,总觉得哪里不对,琢磨半天突然想起:清晨小区的盘子和水煮蛋,不就是在吃早餐的时候?那盘子的碎片上不应该有指纹吗?
3
带着疑惑,我们跟随陈法官来到雍豪府小区物业大厅。
身穿笔挺警服的方警官正在跟陈法官交流案情,我凑上前询问指纹情况。
方警官回道:“指纹这个点,我们早查过了,60多个碎片,没留下指纹。”
“奇了怪了,怎么会没指纹呢?”
“没什么奇怪的,指纹的存在是因为人手上有油脂、蛋白质附着在物体表面,热水冲洗或者微波炉加热都会破坏的。这小区非富即贵,讲究人不少呢。想象一下,刚用微波炉做完早餐的太太,套着防烫手套,端着盘子……”
方警官正在解释,尹贝却笑嘻嘻地假装被绊住,插嘴道:“看!一个不小心,不就飞出来了。”
方警官点点头:“嗯,就是这种情况。”
我继续追问:“那盘子没什么特点吗?家里肯定不止一个吧。”
方警官无奈笑笑:“这盘子是当时交物业费促销的礼品,小区好多家庭都有。而且,侵权人案发以后也可能把盘子都扔了,不能以家里有没有同样的盘子来作为判定标准。”
我接着问:“难道没监控吗?这小区房价都逼近10万了,物业费也不低,弄几个监控总是有钱的吧?”
“早年是有的。”包经理一脸无奈:“前年,那栋有个太太来物业查外立面的监控,说是家里丢了贵重物品。我们就给她调了监控,结果……结果她看到她老公跟一个陌生女人在客厅里……呵呵,闹得鸡飞狗跳的。”
“所以你们就把监控拆了?”我笑着追问。
“那倒不至于,光她一家说了不算。”包经理直摇头,“但她老公是律师协会的小头头。刚好那栋还有两个业主也是律师,他们整天在群里说摄像头侵犯个人隐私,还说监控室的保安偷看监控。业委会被说动了,一投票,就都给拆了。”
说完,包经理又自言自语道:“有几个臭钱就是屁事儿多……”
尹贝恼了,她拍着桌子骂道:“我是6栋业主,你作为物业经理,说这话合适吗?等会儿我就去投诉你!我早就觉得物业该换换了。”
包经理吓傻了,连忙赔笑着道歉,恨不得扇自己脸。
“行啦,去现场看看吧。”陈法官摆摆手,算是帮包经理解了围。
随后众人穿过花园式的小区绿化带,来到了事发的雍豪府一期2栋。
从俯视图上看,这栋楼呈L型,三梯四户,26层,无遮挡物。
事发地点刚好在“L”的内拐角,所以外侧的两户就被排除嫌疑,从拐角看墙壁的外立面,都是厨房和客厅的窗户,也就是说,两侧住户都有抛物的嫌疑。
我抬头看过去,发现二楼墙壁上挂着两个摄像头,指着问包经理:“这不是有监控吗?”
“嗨,只能朝下看,不能朝上看。”
我点点头,心中一闪念,问道:“往下看,应该也能看到事发时的情形吧?”
“你不是在卷宗里面看到照片了吗?”尹贝瞪大眼睛笑眯眯地看着我。
“我是说动态监控里看到坠落物的大概速度,如果速度快,那么2楼、3楼这些低楼层应该就可以排除了吧。”
“嗯……”包经理看着身边的方警官犹豫了一会道,“不能排除,说是2楼、3楼的也可能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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方警官抢过包经理的话头,字正腔圆地说道:“不能排除低楼层住户往下砸或者抛投的可能性。”
“砸?还抛投?”我实在无法想象,有谁会去干这种缺德事儿。
“没错,往楼下砸可能造成高速冲击。如果是抛投,只能推算出这个物品的落前最高点,而不能据此排除低楼层。”
原来如此,我恍然大悟。
仰头查看,只有几户的窗口完全封死,还有几户因当时在外地,被警方排除了。也就是说剩下的要逐户核对,看能否拿出证据证明自己不是侵权人。
一个少妇摇曳着身姿,从楼栋大门走出来,后面跟了一个苦苦哀求的大妈。
“哟,方队长,又来调查啦?还没个结果呢?”等她走近看见了我们制服上的标识,又笑着说道:“法院的?看来大家真是要一起倒霉咯。”
接着她转头看着那大妈道:“别跟着啦!自己的问题自己处理,解约金我给你了,咱们到此为止哈。”
她踩着高跟鞋,“哒哒哒”飘然而去,仿佛眼前这摊事儿跟她一点关系也没有。
那大妈流着泪看看我们,又看看她,无奈地摇摇头,也走了。
等她走远了,方警官摇摇头道:“这是16楼的雷小姐,案发时只有保姆在家,保姆便成了本案被告之一,昨天她把保姆也辞退了。”
我无话可说,法律规定得很明确:如果找不到实际侵权人,是由“建筑物使用人”给予补偿,而不是由“房屋所有权人”补偿。
保姆当时正在拖地,也没办法证明自己没扔,只能成为被告。不仅是这种情况,被告里面还有好几个是租户,也是类似房主不在家的情况。
“雷小姐家是做生意的,最忌纠纷,说保姆不吉利。”方警官解释道。
我心下恼怒,辛辛苦苦打工一年都不见得能挣8万块,这姓雷的可好,不说帮着想想办法,还直接把人家开除了。于是小声嘀咕了一句,“为富不仁。”
“小马……你……说谁呢?”尹贝皱着眉头,有些困惑地看着我。
我自知失言,尬笑地摆摆手,心里却道:“谁答应我,我就说谁。”
陈法官斜睨着我俩,哼了一声:“好了,别打嘴仗了。现场看得差不多了,没什么特别的,挨家挨户走访吧。”
我好奇地问道:“警方不是已经调查过了吗?每家的材料我们都有呢。”
“警察是为了找到具体的犯罪嫌疑人,可信度要达到%,所以聚焦在高层的某几户。我们是找到能证明自己没作案的人,然后做排除法,只要有1%的可能都要算。大家目的不一样。”
说完她看向方警官:“可以这么理解吧?”
方警官点头微笑:“是啊,目前我们确实无法确定,只能请法院对民事部分先做判定了。”
说完方警官表示还有其他公干,于是辞行。我们三个人在物业包经理的带领下走进了这栋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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最先敲开的当然是2楼住户,一看是法院的,他们知道来意,马上把3、4、5楼的业主都喊下来,他们年纪都比较大,男的女的好几人,直接就把我们围了一圈儿。
其中一个大叔昨天带着老婆儿子去法院门口闹过事儿,认得陈法官,带头发起了牢骚。
“我说陈法官,昨天你说会给个公道,我才走的。我可咨询了专家,一个鸡蛋就算10楼扔下来也不至于把人的头骨砸碎啊,更别说我们4楼了!”
“是啊,我们5楼也不可能啊!”一个头发花白的大妈附和道。
“他们都不可能,我们就更不可能了!”
“要不我在3楼扔个鸡蛋试试?”
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,吵得我脑仁疼。有个大妈直接从家里拿来一个鸡蛋,扯着陈法官的袖子,推搡着就要当场表演一个高空落蛋。
现场简直乱成了一锅粥。
尹贝被他们说烦了,突然大声扯了一嗓子:“谁知道你们有没有用力往下砸?!”
这下算是捅了马蜂窝了。
本来炮火都朝着陈法官的众人,顿时把火力转移到了尹贝头上。
两个年纪稍轻点的大妈,恶狠狠地看着尹贝:“法院就是这么栽赃陷害的吗?!往下砸那可是故意杀人,小姑娘看着挺灵气,净胡说八道!”
有业主甚至拿手机怼着尹贝的脸拍,说要打热线投诉她。
她也给吓懵了,泪水开始在眼里打转,好在物业包经理一个个赔不是,陈法官也是赔着笑,才稳住了情绪。
我趁机把尹贝拉了出来,赶紧往高层走。
走到应急楼梯间,尹贝的轴劲儿犯了,一边抹眼泪一边说:“这才刚开始,怎么都这样啊?”
我虽看她不顺眼,但她认真的样子着实好笑,于是道:“虽然你受了点委屈,但也算立了功。现在至少可以确定,这几户基本都不能排除,是要放在被告里面的。”
她吸了一下鼻涕,迷惘地看着我:“为什么?”
“因为他们反应太大了。”陈法官赶到楼梯间,替我回答了这个问题,“如果他们有不在场的证明,早就提供证据了。低楼层炸窝了,咱们还是坐电梯先去楼顶吧,一户一户的来。”
陈法官拍了拍尹贝的肩膀:“说话之前多动动脑子,你比人家小马可多工作两年呢……”
电梯来到26层顶楼。
案发时不在家,警方已经确定,所以我们敲开了的房门。
一个身着睡袍拖鞋,剃着平头满脸匪气的中年男子,一眼就认出了陈法官:“哟,是陈法官啊!”
陈法官学着他说话的样子,也回了一句:“哟,老熟人啊!”
那男人很不客气,一副摆烂的模样:“看来我找人去法院闹还是有效果的呀,您这尊佛竟然能屈尊上门啊。怎么,又想判我赔钱?这次要钱没有,要命一条。”
我立即反应过来,这应该就是找民工闹事的那个小承包商了。
这时尹贝从陈法官身后钻出来笑道:“狗叔,你这么瞎搞,早晚要出事的,看来我得跟我爸说说,下次你们公司投标的时候,好好审查一下你们公司的资质,搞不好有未披露风险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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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“狗叔”见看到尹贝,脸上立马变色,开始堆笑。
“哎呀,我就说呢,早上那几个穷逼在法院站了不到半个小时就回去了,果然是你尹小姐出手啊。咱们都是街里街坊的,有话好好说嘛,嘿嘿。”
他用手搓了搓鼻子,吸了口气,脸上呈现为难之色:“有一说一啊,这他妈缺德的高空抛物,确实不是我干的呀,让老子赔钱说不过去吧?”
我见他的痞气收敛了些,也怼道:“看你也不缺钱吧?几万块你都不肯出?”
他嘴一咧,狠狠瞪了我一眼:“几万块钱不是钱吗?苍蝇也是肉,谁不是赚的辛苦钱,上次那个多万工程款的案子我还在上诉呢,哪有钱啊。”
“别废话了,你就说你有没有证据证明你没扔,我这记录着呢。”陈法官不耐烦地道。
“没有!”
“行。”陈法官答应了一下,转身就离开了。
那狗叔跟尹贝笑了笑,然后死命地瞪了一眼无辜的包经理,“嘭”地把门关上了。
再往下,25层都不在家,走到24楼,一个文雅的老爷爷笑呵呵地开了门。
得知来意后却猛然变脸,颤巍巍道:“亏你们还是学法律的,证‘有’不证‘无’,这是法律的基本原则。你只能证明我是杀人犯,怎么可能让我证明我自己不是杀人犯,开什么玩笑?!”
他劈头盖脸这两句,逻辑缜密,连陈法官也被问懵了。
“我每天上午都在书房看书,根本不会去厨房、客厅,这是我四十多年来的习惯。让你们张庭长给你解释去!他能证明!”然后不等我们说话,立刻关了门。
尹贝小声嘀咕:“这老头好像是天云大学哲学系的苏教授,应该就是我们庭长张鹤峰的博导了,就这素质还当导师呢?”
陈法官踌躇不语,默默地又开始往下走。
昏暗之间,那保姆的脸,业主激烈的言辞、圆睁的怒目,一遍遍在我眼前浮现,又想想那教授的话,我的内心有一丝丝动摇了。
“陈法官,现在来看,这个高空抛物的法条,确实有问题啊。从逻辑上来看,肯定只是其中某一户扔的,而剩下这四十几户,都是被冤枉的。
“明明知道他们没做,还非要让他们赔,难道就因为找不到那一个坏人,就让所有人跟着倒霉吗?这不就是‘宁可错杀一千,不可放过一个’吗?”
我还是忍不住跟陈法官说出了心里的疑问。
这种想法还真不是一时兴起,在学校第一次学这个法条的时候,就觉得很别扭。
这既不符合侵权责任的处置原则,更不符合民法的基本原则。连最基本的权责对等都不是,为什么在如此严谨的《民法典》里会出现这么另类的一条?
陈法官顶着疲倦的脸,看着我的眼睛问我:“你怕不怕?”
“嗯?怕什么?”我更懵了。
“怕以后你也成为高空抛物的受害人?”
只听见“啪”的一声轻响,回头一看,原来是尹贝把她的凉手放我脖子上了,一阵凉意从脖颈传来。她一本正经道:“你不能光站在被告角度想问题啊,多想想受害者。”
我想起卷宗里的血腥现场,不寒而栗,也瞬间明白了这条法规的深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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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没错,先去看看原告和她的家属吧,我想看完了可能你会有新的理解,不然做着自己都不认可的事儿,也挺难受。”
陈法官随即补充道:“下午调查开展得不是很顺,而且好些业主这会在上班。我们晚些再来吧。”
医院。
原告林云云,就是这起案件中受伤最轻的那个妈妈。
在医院长凳上见到她的时候,她看起来像个“疯婆子”,披头散发、嘴唇惨白,双眼红肿布满血丝,走起路来轻飘飘的。
从案发到现在一个多月时间,医院陪护。1岁的儿子开胸、断指手术,29岁的丈夫断耳再植手术,婆婆开颅手术,哪一个都不轻松。
儿科、内科、外科、住院部,她来回折腾,垫付的各项医药费已经超过万,可每天还在以-元的速度消耗,保险赔付杯水车薪,能借的亲属全都借了一遍。
她儿子手术还算顺利,毕竟小孩子恢复快,但也会留下终身的疤痕。
她丈夫耳朵再植,因为耽误时间长,手术不是很成功,有感染并发症,目前还得在住院部做一级护理。受伤最严重的婆婆至今还躺在重症监护室,昏迷着。
林云云用嘶哑的嗓音说着:“我不是这个小区的业主,是隔壁还建房的。我们小区路面人车不分流,绿化也不好,所以偶尔会推着宝宝来旁边小区散步。没想到……占这点小便宜……哎。”
不一会儿她抽噎了起来,但只闻哭声,不见泪水,想是早已流干了。
我想安慰,可好几次话到嘴边又给咽了回去。
她看着我们三个“法官”,有些拘谨:“法官,是不是案子出什么差错了?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做,我的代理人是个刚毕业的年轻人,他愿意帮我免费代理。被告人选和赔偿金额都是他给我的建议。”
她很委屈地看着我们,小心翼翼地问:“你们今天来是不是因为我又做错了什么?”
听到她问“是不是又做错什么了”,我心里一阵钻心的剧痛,这种自我归因的问法是典型的“幸存者综合征”的表现。
在重大创伤事件中,幸存者对自己的“幸运”心怀内疚,把所有的错误都归结于自己。当一个人陷入到这种内疚的情绪中,会不断地责备自己,进而会产生自我惩罚,甚至自杀。
更让人难过的是,这种幸存者综合征和抑郁症一样,越善良的人越容易得。
看资料,林云云比我也大不了四五岁,一个幸福家庭才刚刚开始,怎么就天降如此横祸,令人惋惜。
陈法官温言劝慰道:“你的律师很敬业,资料齐全、程序正当,索赔的金额也基本合理,你更没错,不必自责,错的是那高空抛物的人。”
她把手放在林云云手上继续说:“我们来只是想了解下你们住院的情况,这便于我后续确定具体的赔偿金额。”
她缓了缓神,给我们大致聊了一下住院的花费情况。
陈法官交代她把所有的医疗票据保存好,然后带着我和尹贝医院。
尹贝的爸爸有一个慈善基金会,她一个电话,为林云云争取了2万的资助和10万的无息贷款,暂时解了燃眉之急。
在车上,陈法官问我:“所以……小马?你现在明白那条规定的目的了吗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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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点点头。
学生时期,看着这法条只想着公平、正义,做了就赔,没有做就不应该赔。找不到人,就等找到人再说。可看到活生生挣扎的人,我才明白,什么叫换位思考。
我国法律出于对受害人进行救助的考虑,在高空抛物这个城市毒瘤面前,宁可突破了侵权责任认定的必备要件——
也就是侵权行为、主观过错、损害事实、行为与损害之间的因果关系。虽然明知大部分人没有实施侵权行为,也没有主观错误,依然认定他们要赔偿,就是要保护无辜的人。
“当然,”陈法官对着我和尹贝说,“也不真是‘错杀一千’。关于高空抛物的法条,后面还有一句话,‘由可能加害的建筑物使用人补偿后,有权向侵权人追偿’。
“也就是说,只要找到了那个抛物的元凶,其他人先前赔了多少都可以找他索要的。这也是变相地推动‘邻居们’坚持不懈地去抓元凶。法律的目的不仅在于公平,还在于警示。
“如果高空抛物的受害人因为找不到元凶而得不到救济,没有任何人为这一危害行为‘埋单’,我们又有什么理由相信,高空坠物会越来越少呢?
“林云云剩下的钱撑不了几天了,确定被告人的进度要加快,早定早判,她才能早点拿到赔偿。今天晚上估计要加个班,我们挨家挨户去确认。”
我和尹贝纷纷点头。
三人草草吃了路边的兰州拉面,约莫晚上7点多,又返回了碧水雍豪府一期2栋楼,继续从高层往下排查。
门开了,敲开门后是一个儒雅的中年男士,得知来意后他异常平静:“哦,我是个律师,这个我懂,我没什么证据提供,该怎么赔怎么赔吧,等法院的判决书就是了。”
他抿抿嘴,小声嘟囔:“8万块……算我倒霉吧。”然后冷冷地关上了门。
是一个非常有气质的年轻妈妈,她抱着孩子,语气温婉:“我当时就在家,找不到不在场证明,流程我懂,你们正常判决吧,没关系。我做投资的,几万块钱就当做慈善了。”
这两户开展得异常顺利,于是陈法官建议,我和尹贝从6楼开始往上,她和包经理继续往下,节约时间。
6楼、7楼都是空置的,早就被警方排除了,8楼、9楼的业主态度就比较差了,他们没有不在场证明,但一口咬定自己不该赔偿,对着我和尹贝骂骂咧咧,弄得我俩灰头土脸。
到9楼时,很早就被排除了,的婆婆态度却极其恶劣,全程带着脏字骂我们,我都快被骂哭了,给她狠狠地记了一笔:“没证据!被告!”
正要往10楼走,号房门却开了,想是被骂声吵到了,一个漂亮的姑娘从门里面往外张望。
这户是已经被警方排除嫌疑的,见她开门,我礼貌地打了个招呼,突然想到了一点问:“我们是法院的,请问上个月那个高空抛物案发生的时候,你在家吗?”
她语气柔和,声音很甜:“在的,我姐姐,爸妈都在。”
我赶紧问:“那你们是怎么被排除嫌疑的呢?”
“我们给警察看了家里的云监控录像。我家里门口、客厅、侧卧都安装了小监控。那个点可以证明我们都在干别的事,不在窗户旁边呢,所以就排除嫌疑了呀。”
她声音真的很好听,算是把我从一身晦气中拉到了天堂。
“真机智。”尹贝也表现得恍然大悟,“到时候我家也买它七八个这种监控,不然倒霉事儿落到我身上,我也说不清呢。”
我突然心头一亮,问道:“美女,能看一下你们家摄像头的位置吗?”
她见我们身着制服也没戒备,就请我们进去了。
只见一个仙人球形状的监控安放在她家冰箱顶部,从最里面正对着客厅落地窗。我试探性地问:“能看看那天的监控吗?就那个时间段的。”
她本有些犹豫,但尹贝出示了工作证,女孩很快从手机上调取了那天的监控。
确实能够看到一家人正围着餐桌吃早饭。但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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